张三斛

笔砚共我书半生。

【池陆/剧情向】雨罪书(一发完)

>>>.憋着没敢去看大结局的产物。时间线在第一案和第二案之间。

>>.8K激情乱码写作。

>.喜欢是浏览,爱是红心x。

    

     

       雨季骤然而至,是陆离最郁躁这样天气,湿热的潮气蒸腾成一张网,裹着他喘息不得。池震许久没有安安分分地在哪里一坐就是一天,纸醉金迷的红灯区素来不囿于人间时节,永远用浮着糜烂的繁华。百无聊赖地瘫在转椅上,池震看着窗外时而滂沱时而阴沉的天,他恍若又回到了中学的某节课堂上,他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偷看着书摊上淘来的三流警匪小说。这些烂俗透顶的小说里有个黄金定律:阴雨天是出人命的好时候。

       不过可惜了,自打池震来刑侦局的几个月里,他倒是从来没发现哪个凶手有这等情调。雨季来临的十天半月里太平得吓人,就连平常日里爱走丢了的鸡鸭鹅狗猫、老人少年郎之类的,都少了大半。

       池震拿起手边放凉的茶水,借着喝水仰头的功夫,用余光瞥了一眼两点钟方向,他那大型猫科动物亚种队长陆离,正瞪着眼睛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仓鼠一般咬着指甲。他慢慢悠悠放下水杯,又细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画面,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他突然就明白了岁月静好是怎样一种意境。面前背对背的两台电脑旁边突然冒出个脑袋,鸡蛋仔手里的吃食还没等咬一口,先咽了一口口水被他震哥的笑声勾了过来,“震哥,乐啥呢?”

     “嚯,吓我一跳你。”池震翻了个白眼,对上鸡蛋仔笑出八卦之魂的眼神,顿了一下也把头凑到电脑旁边,压低了声音:“不是,你们队长什么时候有这个咬……”

       叮铃——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鸡蛋仔立马收了笑拿起听筒,只冲那头应了一句“好,知道了。”就撂下了,面色凝重地放下手里的鸡蛋仔站起身来,“师哥,有命案。”池震摸了摸嘴唇往窗外看了眼,天还是淅淅沥沥的。嗯,这小说里讲的也不尽然是唬人的。

       在确认陆离终于成功灵魂归窍之后,池震才敢把方向盘交给陆离。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驱赶着零落的雨滴,后视镜背面那个窃听器安然还在原位。干扰器没有开,池震觉着既然董局愿意听他们聊些闲话打发老年时光,他也不介意把车当做舞台。陆离对此不置可否。池震把目光从车窗外雨打芭蕉的景致上收回来,落在陆离的侧脸。并没有自然光打在陆离的脸上,他的脸仍然是棱角分明的好看,难怪这么耐看。或许是他目光太过火热,或许是良久的沉默,陆离皱着眉头往身侧看了一眼,正好迎上池震的注视。

      “犯什么神经?”陆离把头转回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大拇指一敲,雨刷更勤勤恳恳地工作,然后他们的车转了个弯。

       池震像是被抓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清了清嗓子随口扯了一句有的没的:“你说,按照你的经验来,下雨天是不是特别容易出事儿啊。”

       陆离挑了挑眉好像真的在思考似的,过了一会儿才接他的话:“有吧。凶手总觉着下雨天可以抹去很多证据。”

      “那其实呢?”池震没有再等来陆离的答话。

       其实他们想的很对。当池震下车看见这一片不见涯际的芦苇丛的时候,他就知道陆离沉默的原因了。雨后泥土散发着人类记忆图谱中的慵懒味道,在自然与本能的驱使下,人总会选择性地忽略掉一切不和谐的因素——游荡在空气中隐隐的尸臭。从拉着黄色警戒线的边界往里走三步,闷热与潮湿对一具尸体作的祟让池震的胃一阵抽搐。陆离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这个案子不会太妙。他走在前面在笔直生长的芦苇丛里生踩出一条路来,池震就紧跟着。陆离先老远看见老石,几步跑过去挡在池震前面询问尸体情况。

      “死者男性,身高一米七八到一米八左右。”老石接过助手拿来的保温杯,“死了起码有两天了,在水里泡了也有一会儿了。”

      “老石,死者就在这儿,怎么身高还带说左右的啊?”池震被比自己还稍微矮点的陆离挡了个严严实实,只好绕到他身边又往前走,少见地先人一手撩开挡在现场前的苇叶。

      “呕——”其实池震只看了尸体一眼,被水泡得发白的皮肤,还有不自然胀大的腹部,把那尸体生前练出来的六块腹肌都撑起来,比这些加上尸臭都更让池震胃里翻江倒海的,是尸体脖颈上的切口。

       陆离其实想拦着池震,手慢了一步就看见池震捂着嘴往外跑了几步干呕起来。老石拧开保温杯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热水,说:“因为要看死者的头多大了啊。”陆离叹了口气,和面色发白转过身来的池震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过来,接着听老石汇报死者信息。

      “头是死后切下来的,刀口并不整齐。凶器可能不太锋利,初步检查没有致命伤,致死原因可能在头部。更多信息只能等进一步检验了。”

       苇叶里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声响,池震吐得有点上头,踉踉跄跄又走进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尸体,撇过头去啐了一句“靠”,又走出去了。甚至还双手合十默念了两声善哉善哉。“谁先发现尸体的?”隔着老远,池震问话的声音喊得好大,陆离怔了一下,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池震总是像个花翎公鸡,骄傲地把尾巴竖得老高,好像能遮掩住他被个漂子吓吐了的事实。

       陆离仰头看了看天,水天相接处乱云如墨,喊了一声收队,回身和老石说:“先把尸体装回去吧,一会儿雨要下大了。”

       寻找尸源的工作一筹莫展。钟表穿着时间的衣裳,滴滴答答地招摇出让人心烦气躁的声响。写满了失踪人口信息的纸张一页页翻过,陆离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在池震今天第十八次跑去法医科催报告的时候,老石从实验室里出来,摘了手套揩了额角的汗,总算说了点有用的。

      “雨季又湿又热,尸体暴露在室外很容易腐烂。又没有头,我等反应结果等了半小时,化验又等了一个小时……”老石半是抱怨半是陈述,池震听着头大,按了按脑门及时打断了他的话。

      “到底什么时候死的?”

      “前天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之间。”

       脚步声急促地传来,池震随着声音转头,陆离跑下来用他没有感情的眼神盯着池震,“尸源找到了。”

       雷厉风行这个词形容陆离或许有点过,应该说他性子带着火苗,小风一吹就着。比起刚从警校毕业那会儿,岁月这把水果刀多少还是艰苦卓绝地磨掉了他一些浮躁。池震被陆离揪着领子出门扔上车的时候,他觉得岁月或许是把指甲刀。

       “死者周皓,自由撰稿人。没有结婚,信息显示有个妹妹和年迈的母亲。一个人住公寓,所以失踪了也没人知道。”陆离今天说话的速度格外快,毕竟查找尸源耽误了许多时间,长到足以让这场恶性事件被媒体发酵变质。车子开在湿滑的路上,陆离开得不算慢,转个弯拐进去郊区的路,他瞟了一眼导航,继续和池震交待:“前天晚上,他的编辑给了他打了几次电话没接,去了他家也没人开门。编辑把能联系上他的人都问了个遍,拖到今天才来报案。”

       池震一听是死了个靠笔杆子营生的,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从小就没有什么艺术天分与兴趣的,其实一直对这类人有点难以言喻的抵触,“啧。你这说的我都不敢一个人住了,哪天死外边了都没人知道。”

      “放心,我会是第一个发现你尸体的人。”陆离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侧过头来,笑得池震背后一凉,也给陆离回了个笑说:“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

 

       天湖公寓,离城区很远,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么几栋五六高层的楼,除了环境安静楼很漂亮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吸引人入住的东西。很多人形容这里是象牙塔、乌托邦,用一切美好纯洁的词汇描述这里,但很少有人愿意在这里居住。毕竟食这世间烟火的芸芸众生还是太多。

      一路走过来,这小区里静得骇人,雨滴恹恹地顺着叶脉滴落进泥土的声音都格外清晰。楼道里扶手一尘不染,墙面白得像是新刷过一般。池震甚至觉得自己的鞋底不配踩这里的楼梯,陆离一步跨三阶地上楼,池震跟在身后。

       “你说,这儿是不是压根没人住啊。”池震伸手摸了一把墙面与扶手,都要赶上他家灶台干净了,“要不这就是什么洁癖之家。”

       “嘘。”这种诡异的氛围让陆离浑身难受,他上了五楼看了一眼门牌,从腰上摸出手枪上膛,池震吃了眼色也掏出枪来贴着墙边站好。陆离伸手敲了两声门。

       “物业。”

       不出所料的安静。娴熟地撬了锁,陆离抬腿一脚把门踹开,黑洞洞的枪口紧跟着直冲着门里。确认没有人之后,池震慢慢悠悠在房间里转起来。这间房子的格局很奇怪,玄关与客厅之间有条长长的廊道,墙壁挂着充满艺术感的画。画框崭新,客厅崭新,卧室的床单连个褶儿都没有。唯一有些生活气息的是床头一杯没有喝完的水,池震在杯把上得到了指纹。

      “指纹价值不大,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天,早就被鱼吃的差不多了。”陆离转了一圈,打量着客厅的书架,书脊上印着书名,按照字母顺序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在顶上头一层的角落里立着一个书脊上没有任何名字的。陆离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日记本。是周皓的日记,这个颇有名气的作家写得一手好字。

       池震又搜罗了点无关紧要的统统往证物袋里塞,纳罕陆离那边半天没有动静,探了个头看见陆离拿着个本看得入神。池震拎着几个证物袋靠近点,抬手就把那本日记抢过来,不满自己受了冷落似的,一边翻一边说:“切,看什么呢这么起劲。”

      还没等翻几页,池震瞪着眼睛一句话哽在喉头,眯起眼睛盯着一脸正气的陆离,“嚯,你还有这爱好,看起人家约炮日记了。”

     “这是证物。”陆离翻了个白眼,啪的一声又把日记抢回来,“你看这里时间都是2017年,最后一页是2018年2月18日。”

    “说不定是人家改邪归正,重做良家妇男了。”

       池震收了一记眼刀,看着陆离伸出手来,他偏头回了一个茫然的眼神,等来一句不耐烦地催促,“证物袋啊!”

       正摸出个证物袋给陆离递过去,隔着墙壁尖锐的女声隐隐约约透过来,陆离封证物袋口的手一愣,警觉地瞪起眼睛辨别声音的来源。那是介于欢愉与癫狂之间的笑声伴随着高跟鞋用力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如果模糊不恰当的时间地点,完全像是老电影里金发女郎翩然在舞池里的背景音。

      “楼上。”陆离收起证物袋,穿过长廊出门。池震路过长廊的时候不经意对上画框里混乱的线条,这些错综交错的神秘直线,勾勒出来古怪的轮廓,他不懂用色的艺术,只知道这里最适合掩藏阴谋。

       思忖间陆离已经三步并两步上楼去了,池震出来虚掩带了一下门。背后突然一阵微风,池震迅速拔出枪来转过身来对着身后,枪口直直冲着来人。一双手颤抖着举过头顶,惊恐在那男人的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池震收了枪别在腰后,定神审视了一遍这个男人。他身后的房间里犹如黑夜,不知加厚几倍的窗帘不透一丝光亮。近乎惨白的脸与深陷的眼窝表明他确实不经常见太阳,蓬松的头发,带着黑框的眼镜,在男人里不算很宽的骨架没多少肉,衬衫与牛仔裤勉强表现得像个文人,不像成事的模样。池震尴尬地咳了一声,掏出自己的警官证,说:“不好意思。桦城刑侦局,池震。”

       那男人慌忙点了点头,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池震靠近一步他便退一步,他想着怎么也不能吃举报不是,就放柔了声音问话:“那个,你是周皓的邻居?”

       那男人点了点头,连着回了话:“我叫陈岛,笔名刀八。也是赚稿费的。”

       池震一秒换了个脸,商业假笑外带十八竿子扫射着套近乎:“啊,我看过你的作品啊!真是,印象深刻。”

       陈岛的眼底闪过光,略带激动得看着这个看似真诚的男人:“是《鬼手》吗?”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池震的笑容僵了一下,这名字怎么听都是个恐怖小说,赶忙把话题拽回来,“那个,周皓你熟吗?”

      “只是认识而已,这座公寓……很安静,所以我们没有交集。他出什么事了吗?”

      “他死了。”

       短暂的沉默间楼上阴森的声音格外明晰,还有越来越大的,陆离的敲门声。池震一拍大腿就要往上跑,陈岛跟了两步叫住他:“池警官。楼上的任小姐每天都要这样跳一会儿,这个时候敲门她听不到的。”

       就这么一会儿,池震跑上楼的时候正巧碰见陆离把人家的门踹了开的瞬间。更尖锐的女声以尖叫的形式贯穿耳膜,池震看着这个面容姣好的红衣女郎,冲陆离叹了口气。

 

       桦城浸在夜色里的时候,是繁华而安详的美,凉风拨弄着江河里的灯光,熙熙攘攘的街巷。栖居在象牙塔的人也懂得这大千吗?池震的手指一张纸划过他拍的画,陆离站在他身边,看着单向玻璃的审讯室里鸡蛋仔盘问那女人。照片墙上围绕着无头尸,笔迹不断向外延展。单薄得可怜的社交圈和那本约炮日记没有丝毫关系。陆离盯着桌子的一角出神,大拇指被他咬得都要见了血,他却像没知觉。池震一抬眼瞅见了,一推桌子借力坐着转椅到陆离身边,手肘靠着桌子冲他挑了挑眉:“多大了还咬手呢?”

      “二十八啊。”陆离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但是饶过了自己的手指。桌子当间儿的手机震动起来,陆离接了电话,才听了一句就噌的一声站起来:“周皓今年二月就死了?”

       所有的事实赤裸地摆在面前,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一地。陆离好不容易捡起了全部,却没有一根绳子再把它们连在一起。

       鸡蛋仔这时候进来,拿起桌上不知道谁的水就喝了小半瓶,“师哥,这女的叫任乔乔,我看着精神不太正常,什么都问不出来。”陆离拿着电话呆愣着,池震以一个极其妩媚的姿势靠着陆离的桌子,鸡蛋仔看着这莫名美好的画面,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咋了?”

      “任乔乔,应该就是这本日记上最后一个名字。也就是,最后一个记录在册和周皓发生性关系的女性。根据周皓母亲和妹妹提供的证词,周皓从小很内向,在父亲死后与家里联系不多。今年二月收到了桦城康仁医院周皓的死亡证明,死于过劳,但经查证并没有这家医院。也就是说,这个死亡证明是伪造的。”陆离用笔在照片墙上勉强理清楚可以串在一起的线索,翻了翻法医科的报告,继续说:“老石在死者体内检测出一种名为阿法美沙多的镇定剂,因为尸体被水泡了很久所以能检测出的计量并不多。这种药物作为毒品的替代品被用于戒毒。死者,很有可能是是被昏迷之后遇害。”

       在一尘不染的长廊上拍的照片没有被作为证据洗印出来,在池震手里被一遍遍端详。池震亮着屏幕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大家不要忽略,尸体的头,还没有被找到。我们已经大范围地搜索过,如果头没有被丢弃,那么为什么,凶手为什么要藏匿,或者说保存死者的头呢?”

       气氛一度因此陷入沉默,陆离转身从照片墙上撕下任乔乔的照片甩在桌上,“明天去搜任乔乔的家。再给她请个医生。查一下周皓身边有过吸毒史的朋友。”

 

       凌晨一点。鸡蛋仔连着打了几个哈欠,陆离放了他的假回去睡觉,警局里只剩下他和池震。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在陆离眼里自己换了位置,他摸到手边的杯子,咖啡已经见了底,棕色的残余干涸在杯底,他只好甩甩头继续研读中学语文一样的,周皓的文章。

       池震倒是精神很好,吃宵夜的时候怕是多喝了两杯可乐,这会儿急着想放水。手机往桌上一放,理了理自己的骚包外套,一站起来就看见陆离趴在桌子上半张着嘴安眠。池震对陆离睡相的好奇胜过了他放水的欲望,他轻手轻脚地凑近些,陆离的左脸压着小臂,像是刚出锅的包子被锅盖压着了。池震被自己的文采折服了,他把衣挂上自己的大衣取下来,搭在陆离的肩头,晲了一眼陆离的嘴,腹诽一句:张嘴睡觉一会儿肯定流口水。

       池震还顺手取了陆离的杯子想着给他续上点热水。没有体温的外衣太凉,陆离因为常年失眠,神经末梢敏感得过分,池震刚走没两步他就醒了,平时锐利的眼睛还带着点困意,比平时更软的声音叫住了池震:“池震,你去干什么?”

       池震举着陆离的杯子,僵硬地转过身子。

       “去放水。”

       陆离:“你他妈……?”

 

       迫真清醒之后,陆离黑着脸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白开水,逼着池震自己先喝一口才肯罢休。陆离压着池震喝水处的杯沿也喝了一口,还挺烫。

       “这些搞艺术的凑在一起准出事。”池震把手机倒过来盯着屏幕,没头没尾地感慨一番。

       “谬论。有些艺术源于生活,有些艺术源于想象。源于想象的艺术通常都没有依托,维持这种艺术灵感就会通过一些比较极端的方式。”其实为了追求某种特殊意义的杀人,陆离也不是完全没有接触过,但这么极端摸不着头脑的倒是头一遭,“周皓不像是靠着想象创作的人,他写的文章都太正了。”

       “那周皓的艺术源泉是和别人上床,任乔乔的源泉是总不能是发神经吧。还有他那个对门,叫什么刀八,病病殃殃得跟抽了大烟……”池震絮絮叨叨说到这儿,几乎是同时他们站起身来。

       “阿法美沙多。”

       “吸毒。”

       查调陈岛的资料并不算难,毕竟是有过前科的人,信息几乎都被记录在案。陆离把相关信息打印出来,池震的脑海里一遍遍重复播放着与陈岛对话的场面,整幅拼图唯有一块丢失,梦魇一般纠缠着难受。

       我叫陈岛,笔名刀八。也是赚稿费的。

       是《鬼手》吗?

       只是认识而已,这座公寓……很安静,所以我们没有交集。他出什么事了吗?

       也是赚稿费的。池震把键盘敲得噼啪响,刀八的搜索引擎页上果然不是文字,而是凌乱线条构成的图案。同样的令人费解的风格,扭曲的构图。作品之下的评论毁誉参半,池震浏览过众多不理解其中美感的评论还宽慰了一把自己,其实审美艺术感也不是太糟。一篇名为《如何看懂刀八的线条艺术》的冷帖吸引了池震,解释了诸多角度与朦胧感清晰度的玄学,池震把自己的手机倒过来。离远点,皱眉。再远点,皱眉。把这图片按着A4的比例印出来挂墙上。

       池震扳过忙于厘清线索的陆离的小脑袋,脸贴着脸地问他:“你看墙上,像不像高糊打了码的低成本小电影。”影影绰绰看着像是两个人,陆离蒙得没转过弯来,池震啧了一声绕到陆离身后,虎口扶着他的胯骨一提,陆离塌着腰翘着臀被池震圈在怀里,偏偏不要命的还往自己身上蹭。陆离恨不得回头一巴掌,池震说时迟那时快扣住了他手腕,狐狸似的眯着眼睛,“陆队长,我这给你做图解呢。”

       啪。

 

       曦光在雨季里总是羸弱的。黎明时分挣扎着从密云的罅隙里透点光,在这座城市还睡着的时候,在雨滴仍睡在云里的时候。复勘现场,鸡蛋仔吃着早饭盯着池震脸上的巴掌印看了一路,有许多大胆的想法为了活着生生就着饭吃了。陆离半宿没睡觉还沉着脸的样子真吓人,鸡蛋仔把包早饭的油纸扔进垃圾桶,小跑几步跟上池震。

     “震哥,你这脸怎么肿的?”

     “工伤。”

       鸡蛋仔瘪着嘴就当是信了他的鬼话,过分干净的楼道也确实让刑侦队的大老爷们有点难受。池震早觉得周皓这房间的格局诡异,且不说一条长廊在住宅楼设计中存在的合理性,就说这长廊一年四季三时都不见个光,打头阵进门的警察先开了灯,池震又在逼仄的过道里和几幅画杠上了。画框没有移动过的痕迹,也没有指纹,但确乎和上次见的不太一样。像是一天过去了,画也老了一岁似的。

       “鸡蛋仔,咱扛幅画回去成吗?”池震摸着下巴,眼睛就没离开过这画。陆离路过他的时候,冷哼了一声,池震觉得这脸上又火辣辣的疼。

       桦城第三医院还收治着任乔乔,所以楼上的勘察并没有很困难。香槟色的灯光里,实木的家具镀上了一层复古情调。陆离打开衣柜,复古长裙按照色调排列整齐,各式各样的礼帽整齐摞好,这些房间里风格迥异,但都清一色的整齐。就算是有某种规定都不能做得到的,绝对整齐。

       玄关的鞋柜里有很多高跟鞋,鞋底很干净,不是出门穿的,这些鞋子的用途不言而喻。池震顺着跳舞与狂笑这条线索找,一米高的架子上竟然摆满了胶片碟。唱片机微小的声音不足以让陆离和池震在楼下听到,反而诡异的笑声更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池震在架子周围四处看了看,没有唱片机的踪影。

       有人动过这里。池震抬头看了一眼钉在墙上高处的壁柜,自己办了个凳子站上去一个个打开。从左往右开到倒数第二个柜子的时候,陆离听见客厅里一声轰然巨响。池震从凳子上掉下来摔得龇牙咧嘴,陆离赶紧跑过来扶他,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扶起来一半的手松了又把池震摔回原地。

       周皓的头。

       玻璃容器里一侧都是白花花凝固的蜡,周皓的头颅像高贵的艺术品,五官贴在容器壁上,那双角膜已经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远方。软木塞紧紧地塞着瓶口,其上又额外封了一层胶布,带着蜡烛带着花香包裹着它本应有的气味。池震觉得不仅是屁股疼,胃也疼。

       同一时间鸡蛋仔已经敲开了陈岛的门,那个瘦弱男人的叫喊声沙哑着传来,陆离抱着装有周皓脑袋的罐子下楼,正巧遇见被拷上的陈岛。陈岛一见到陆离手里抱着的,发了疯一样地喊着含糊的话。池震走进这间终于见了天日的屋子,撒了一地的各色颜料,干涸的调色盘和散落的毛发,和他的作品一样的混乱,与这座公寓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池震闻到了铁锈的味道。

    “这座公寓很安静,但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当象牙塔的窗口里探出新生的枝桠,不踏足塔外的人会如何处置它?

       自然是爱,爱它的与众不同,再以爱为名令他永垂不朽。

       陆离的桌子上接二连三地报告有一小摞子高,物证科检验出这画的颜料里兑了一多半的血液,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氧化,所以池震看得画会变老也不尽然是幻觉。法医科在蜡封的脑袋里找到了伤口,一根十五厘米长生生钉太阳穴的钢钉。池震也找到点新鲜的,那本约炮日记里的某一页小字还真记了个陈岛的名字,可惜了没有再多的记述。而那些很红很正的文章,都出自陈岛之手,都源于他戒毒改造的几年经验。

       “这是什么恶俗情节?三人行?够刺激的啊。”在漫长的一天补觉假期过后,鸡蛋仔翻着手里厚厚的结案报告有些莫名的激动,“难道这就是爱情吗?”

       “周皓,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割断亲情,2018年2月到他死,半年多和这两个人上床,和陈岛,不过就是图个作家的名声。和任乔乔,不过是图她养着他。”池震拿着陆离的水杯,倒了一杯温水,还亲口尝了尝温度,“死了一个,疯了两个。疯了的还得坐牢。啧。”

       漂亮精致的洋房公寓,每天都崭新的扶手与洁白的墙壁,远离闹市区的天湖公寓,这里的碧绿的花草知道很多秘密。

       在雨季与桦城离别的这天,阳光与蝉鸣透过窗户,尘封了一切阴郁的回忆。池震已经把陆离喝水的水温把控得炉火纯青,那天鸡蛋仔突然想起来问他一巴掌工伤的来历。陆离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了一秒,池震穿着那件不系扣子的衬衫往陆离身边一蹭,“陆队长,工伤得给报啊!”

-

       陆离面无表情张开手臂面对面地拥抱了池震。

     “给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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